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城市的背街小巷，隐藏在高楼大厦后矮矮的楼房，荚果蕨从布满青苔的楼墙夹缝中探出头努力地呼吸着。迈步走上台阶，扶手上泛着一层黑色的油，向人展示着它饱经风霜的岁月。经过几层楼梯的回转，我站在了今日外调现场的门外。

推开矮矮的门，为数不多的光从挂着杂物的窗子挤进来，照亮了这个小室，让我能看清房间内的布置。一张稍显局促的沙发正放在屋子的中央，沙发上坐着两个人，一时之间无法辨认两人的关系。白色头发的奶奶穿着红色的外套，招呼着我赶紧坐下。黑色头发的男人稍显木讷，并不同我说话，只是很端正地坐在那里。一丝光晃了过来，让我看清楚了男人空空的眼眶，这就是我今天要外调的对象。

谈话间了解清楚了一家人的家庭构成，年逾九十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子生活，大儿子是视力一级残疾人，小儿子捡垃圾为生，母亲的养老金是一家人的主要生活来源。“坐嘞、坐嘞，你们都坐，我站不起来招呼你们，我现在只能坐到。”一行人的到来让奶奶显得很拘谨，让我们原谅着她的招待不周。我拿出调查表，向一家人讲清此次的来意，开始清点适老化改造和无障碍改造的实施内容是否属实。小儿子带着我走进逼仄的厨房，跟我对着清单上的语音电磁炉、闪光电水壶等物件，又带我走向卫生间，清点了热水器、花洒等改造内容，最后走向了大儿子的卧室，查看床边护栏的安装。走入大儿子的卧室，还未来得及环顾全貌，一股酸酸的腐臭涌入鼻腔，捡拾的垃圾虽然整整齐齐地码放，但味道却透过缝隙钻了出来，床边的护栏好好地安在地上……

清点完所有的改造内容，我走出了这个混合着各种气味的家，心里五味杂陈。其实，今日来的原因是因为对象重复享受了适老化改造和无障碍改造，作为审计人员，我来此的目的是核实疑点，做到证据链闭环。但是证据链的闭环，却阻挡不了思想发散。这个破破烂烂的家里，堆着一些“破烂”，住着年迈的母亲、残疾的儿子，因为母亲的不舍，大儿子一直未被送去福利机构集中供养。阳光透过杂物的缝照进来，却照不亮大儿子眼眸，一家人像是屋外的荚果蕨，努力的在这个繁华城市的夹缝里生活着。

“我们辖区这样困难的情况也不是很多，所以落实政策的时候就会想到他们，从而出现了重复享受的情况……”被审计单位人员向我解释着原因。进入审计机关后，师傅跟我说审计要真听真看真感受。这次我走入这个城市的背后，走进外调对象的家中，真实听到群众朴素的期待，真正看到对象生活的条件，真切感受到被审计单位施策时的考量。生活破破烂烂，却有人在缝缝补补，适老化改造和无障碍改造就像是窗户缝隙里透过的光，尽量缝补着一家人破损的生活。

走出楼道，阳光洒在身上，暖意赶走了心中复杂的情绪。你看，阳光虽然没法照亮大儿子的眼眶，晒在身上却很暖。